晚安!深夜的講故事時間又到了。
由於前幾天講的故事都有點可怕,今天來點溫馨?(嗯~應該是有點詭異)的好了。
今天要說說,在我工作的倫敦百貨公司House of Fraser裡面所遇見的男爵( Sir男勳爵)的故事。
自從開始在House of Fraser這家古老的百貨公司工作之後,我開始察覺到一件事,就是寂寞它是有層次的。
就像但丁筆下的地獄有9層,HOF(百貨公司簡稱)裡面遇見的寂寞顧客也可以分成好多層,他們會分別用不同的行徑來表達並且舒解自己的寂寞,而男爵就是其中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寂寞男子。
HOF這家歷史悠久的百貨非常妙,只要走進店內的一瞬間就會嗅到到濃濃的「過氣感」。不管是燈光還是擺設,商品或是店員,甚至到顧客,都有一種這商品/人是不是從5,60年前穿越來的感覺,好像抖一抖就會落下許多陳年灰塵。我待的3F居家用品樓層的店員,平均年齡大約有55~60歲。他們平時看起來都是睜著眼睛在睡覺,只有當客人出現的時候,他們會快速地蹲下躲在櫃台下面,免得被客人找到。
3F最常遇見的問題就是,流浪漢會情不自禁地躺在賣場的床鋪上呼呼大睡(老是差點把我們drama queen般的義大利女店長搞瘋),或是藏身在百貨公司的廁所過夜,半夜再跑出來偷喝酒吃餅乾。又或者獨居老人把百貨當成公園逛,每天開店前就先來排隊,然後興高采烈地要和每個櫃台的店員抬槓聊天。
還有一種就是很寂寞的人,他會嘴上一直說自己很忙很忙,但是卻賴在你店裡不走,然後逼著你陪他一起演小劇場。
當然腳本是他寫的,我們這些店員都是被安排進去故事裡面,跑龍套的。
男爵第一次的登場,就帶著濃濃的寂寞感。他第一次到店裡消費,就不停叨絮自己很愛用萬寶龍的鋼筆,非常注意生活小細節。拿出閃亮亮信用卡結帳的時候,刻意把「Sir」這個稱謂簽得很用力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就算到21世紀,從英國封建制度留下的封號像是Sir/ Lady這些都還是存在的。看了看他身後沒有馬,確定他不是從古代來的,精神狀況看起來也還OK,所以應該只是很寂寞而已。
「嘿!你們知不知道!這家百貨公司以前是Army & Navy百貨店呢!這可是只有老倫敦才知道的事。」他說完很帥氣地揚了揚眉毛,然後撥了一下瀏海。(後來我發現老倫敦們都很喜歡說同一句話,像是一種通關密碼一樣。)
我們帶著應有的禮貌接待完了男爵,想說就當作陪他演了一齣小短劇吧!沒想到之後他就時常出現,硬要我們陪他把小短劇演成一齣連續劇。
男爵雖然很囉唆,但畢竟還是個貴族,所以他講話喜歡稍微拐彎抹角,但是又很容易被拆穿。例如他想要被稱讚香水很好聞,就會說他覺得男人的氣味決定了他給別人的印象。或是他想要展現自己很有品味,就會說每天他的領帶和西裝的方巾,甚至袖扣都是經過精心搭配的。但他有一件事情讓我們始終搞不懂,就是他很愛來MUJI試穿襯衫(明明MUJI賣的襯衫就是都長那個樣子,他也要試穿很多次),而且每次都堅持要試穿xs號。
「你們會覺得xs號對我來說太緊嗎?或者我該穿S,或是M呢?」男爵其實長得不差,有一張肯尼般端正的臉,當他穿上襯衫時,我們才驚覺秀氣的臉龐所搭配的,是金剛狼般肌肉很發達的身材。
「我覺得xs號好像有點太小,你要不要試試看S號?」眼看他胸前的扭扣已經快要爆開,店長提議。
「但是我覺得肩線還有腰線都非常服貼,是不是我的胸肌太大了呢?」男爵說。
「我想試試看更多姿勢,來看看這襯衫是不是真的適合我!」
接著男爵就開始擺出各種男模動作,扭腰擺臀的,然後再跳到沙發上去張開雙臂耍帥,接著又滾到床舖上面側躺擺出撩人的姿勢。
那一刻我終於懂了為什麼他要來MUJI專櫃,因為我們店內可以供他表演的道具最多吧?!
從那天之後男爵好像就演上癮了,一天到晚跑來我們專櫃試穿襯衫。我們漸漸地感覺他不只寂寞之外,還真的蠻怪的,有天店長就提議說我們來孤狗這個人一下好了。
孤狗後才發現,這人確實是男爵無誤,不過他還有一個健美先生冠軍的頭銜。
當時我們恍然大悟,原來他只是一直鋪梗要讓我們讚美他的身體線條很美,然後再一步步自己揭開這個事實吧!
某天男爵又出現在店內,一如往常的試穿起襯衫。店長隨口問了一下:「請問你是不是有拿過健美先生冠軍呢?」
男爵仿佛又驚又喜,撥了一下瀏海說:「妳也覺得我的肌肉線條很美嗎?」
「不是!是我孤狗了一下你。」店長說。
「居然特別去孤狗我,其實你們對我那麼好奇,什麼都可以直接問我的!」他給了我們一個很紳士的Wink(眨眼),然後微微地,像是電影男主角般的笑了笑。
那天之後男爵就沒有再來了,大概是他得到了滿意的結果。然後把這齣劇,拿去別的百貨公司巡迴公演了吧?!
後來我才漸漸發現百貨店裡面,其實聚集了好多寂寞的人。有的人想要帶回(也許並不需要的)商品填滿空蕩蕩的家,有的人需要每天有一個固定的,可以拜訪目的地,而有的人只是需要觀眾來給他一點點的存在感吧!
不過男爵確實在我的記憶小冊子裡面,佔了一頁的位置了。願他今年有個不寂寞的耶誕節。